直到上午9点30分,心内科的刘兴鹏主任打来宣布世界得以继续和平的电话,我痉挛的支气管才得以舒张开来,从此春再满人间。家里有人因为心脏原因住院,是个人就会觉得地球非常不美好。
去年得知施妹在美国体检时发现心律不齐,以为是正常的窦性心律不齐,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也忘了这回事。直到本月12号晚上,我才发现她有早搏,而且是频发,这可不是小事。翌日,医院检查,心脏超声显示所有的指标都正常,但心电图出现频发室性早搏。我顿时不知所措,但表面上故作镇静以免增加母女俩的思想负担。有一点我始终整不明白,妹妹从来没有相关的任一症状,更没有心脏病过去史,为什么会出现频发室早呢?
我当即将心电图发给刘主任,他说先做24小时Holter动态心电图,根据结果才能确定下一步的处理措施。我能够想到的是,妹妹有可能需要接受射频消融术以消除室早。Holter结果出来之后,我的心情就更压抑了,每天的室早居然多达月3万次。刘主任说,早搏为同源性,异搏点应该在右心室输出道;尽管没有症状,因为负荷过重,有必要作射频消融术。
定于今天上午8点做手术,刘主任安排妹妹于上周五(7月20日)办理了住院手续,以便能够做些必要的术前检查。我多次询问妹妹到底有没有心悸气短等症状,回说除了偶然间感觉到“心跳”之外,真没有不适。她的运动量很大,回北京的这段时间还办理了健身房的月卡,从来没有因为感觉不适而影响到锻炼身体。
大前天(周五)因为参加国家自然科学重点项目的评审,在北京会议中心遇见刘主任的导师、医院的马长生教授。马教授是一位大家,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作为医生,我当然理解离开病人去谈论病情是没有具体意义的。然而,作为病人家属哪能顾得上那么多?于是乎,午餐时我端着餐盘坐到马教授的旁边,冒昧地和他谈到妹妹的频发室早。他说,这种情况,任何一位心脏科大夫都会主张做射频消融,但目前确实没有证据显示做的结果一定优于不做,不做不一定出现严重的后果。既然室早如此频发,消融本身没有太大的风险,便没有理由不考虑。这些观点,刘主任都对我说过。现在,我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哮喘病人在门诊反反复复询问同样一个问题:“哮喘不会有严重后果吧?”他们最想得到的是一种强有力的安慰。
要担心的事情多了去。室早不会源自某一种隐匿的心脏病吧?日后会不会影响生活质量?射频消融术没有太大的创伤性,但也不能担保不出意外情况对吧?如果一次消融不成功,需要再来第二次吗?如果第二次也不成功,咋办?
昨天晚上,妹妹打“爸爸,一定要做这个手术吗?不做行不?”我自是以一种十分平静的口气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告诉她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实际上只相当于一次静脉抽血,区别在于时间长一点。问题在于,她这么一问更增加了我的忧心。怎么说都好,再小也是一个手术操作,亲临到自己的头上,没人可以轻松。
我早早赶到病房,妹妹已经换好病号服,建立好了静脉通道。此时,她的血压是/66mmHg,可见,她也笼罩在恐惧之中。不久,心导管室的工作人员推车进来,嘱咐妹妹躺倒推车上,我们帮着将她送到位于一楼的导管室。我们在工作间门外的地方坐下等候,不敢试图进入手术室。在医院里,家属观看病人接受任何有风险的操作都是不明智的。
刘主任是我国著名的心内科大夫,主要从事复杂心律失常,特别是房颤和室速的电生理机制和导管消融治疗以及心脏性猝死的相关研究。他在哪里出诊,就有众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心律失常患者追随到哪里。四年前,我一位在杭州的医院,通过我向刘主任求诊。妹妹这一单纯的室早能够得到刘主任的亲手处置,那是很幸运的。
我无法忍受那种等候的折磨,便走到我的办公室,拿出一篇退修的论文想看看,可是看不到三行字发现今天不是读书天。出门,走到门诊大楼魂不守舍地随扶梯上上下下,不知道要干什么。想到该到消化内科复查幽门螺杆菌相关的呼出气项目,只是心烦意乱懒得做事。后来,我踱步来到导管室,手术还在进行之中。我再次回到办公室发呆,期间接到几个恶性骚扰电话。
今天,除了刘主任的电话,任何其他来电都是一坨坨的屎。熬到9点30分,福音来了。刘主任告诉手术非常成功,消除了所有的室早,还说妹妹说肚子饿,要我准备一些吃的。我赶到病房,妹妹已经躺好在床上,精神很好,血压降到了/66mmHg。她说,她感觉到导管进入血管之后的全过程,最不舒服的时候是导管抵达心脏之后,那时她全身大汗。此时,有大夫进来复查心电图,结果显示,所有的室早了无踪影。真是美丽的神奇!
拨开乌云见日出,然而还是心有余悸。由于内心的恐惧,今天中午在办公室打个小盹居然也做了一个“双重性”恶梦。在梦中,我从南宁跑步走回老家,路过一处山岗时突遇山体塌方。前方的路坍塌了下去,我顿时置身于悬崖峭壁之上。恰在此时,我莫名其妙地收到自己肺活检的病理报告,因为看不清楚,我还打电话请同事截屏再发一次高清的图像。恐惧的是为什么就做了肺活检?还好病理报告显示的是炎症,炎症没有直接将我从梦中吓醒。另一个梦还在持续,因为前路塌方,我本能地往后撤退,但后面的路也开始坍塌。我拼老命往上爬,因为站立的地方也开始大板块崩裂。我抓住了一棵很小的松树,抬起右腿死力挣扎,就在内心彻底崩溃之际吓醒了,醒来发现脑门上全是冷汗。
年7月23日
shihuanzhong